何時才能擺脫公共景觀的美學災難?從光節、光環境談美學教育,專訪李依樺與偶得設計陳怡彰 (上) Intervie with director I-Hua Lee and founder of Oude Light Kyle Chen. (I)

大部分學藝術、設計、建築相關的朋友們,或多或少都聽過例如高跟鞋教堂、全彩變色橋、水晶教堂等驚世案例,其中最感到驚訝的不只是為何而想建構出這樣的景觀,而是它依然成為特色景點、吸引大批人潮的這個事實。

難道,與周遭環境產生強烈違和感的景觀,其人潮、受觀眾歡迎的程度,和環境本身的品質,兩者永遠難以兼顧嗎?

「我們需要做的,其實是盡可能地讓民眾多看,民眾才有辦法從中比較。」創辦偶得設計的陳怡彰(Kyle Chen) 說。

2019台灣光環境獎得獎作品-台中花博竹跡館 Courtesy of 攝影師夏新建築攝影工作室楊士宏
2019台灣光環境獎得獎作品-台中花博竹跡館 Courtesy of 攝影師夏新建築攝影工作室楊士宏

「其實我們可以理解,民眾可能會很單純地認為這個東西就很好看啊,那你們所積極推廣的、所謂好的光環境到底是什麼。」李依樺說。

這樣的對比,過往可能會想像這似乎是個無法相互妥協的對立面,對於實質上具有吸引人們目光效果的景觀設置,難道引人注意的事物就等於不好嗎?在訪談過程中,來自中強光電文化藝術基金會的總監李依樺,和偶得設計的負責人陳怡彰,兩位並非透過單方面批評地美學環境不佳的現況,而是在嘗試改變的同時,也設身處地地為觀眾著想。

「差別這件事情,需要被比較。」

「像早期基金會辦理光偵探那樣的活動,只是希望透過活動讓更多人知道,原來有被設計過的空間,加入了設計之後有什麼不一樣。」設計師陳怡彰說。

2019年基金會主辦的「光偵探-淡水的光軌跡之旅」活動,邀請設計師陳怡彰帶領學員探索並觀察環境中的光, Courtesy of 中強光電文化藝術基金會提供
2019年基金會主辦的「光偵探-淡水的光軌跡之旅」活動,邀請設計師陳怡彰帶領學員探索並觀察環境中的光, Courtesy of 中強光電文化藝術基金會提供

在中強光電文化藝術基金會擔任總監的李依樺,其實過去也具有相當豐富的藝文策劃經驗,從在紐約時期於藝術家蔡國強工作室、到寶藏巖藝術村光節策劃長達六年時間,李依樺能體會藝術家、創作者心理,以及策劃大型藝術活動時,觀眾參與的心理狀態。

兩位都一致認同的是:美學是感受,並不是考試。

「我們不需要要求觀眾知道這個光線用了什麼技術,只需要問觀眾在這個空間裡,你是否感到舒適。因為其實好的照明,你在空間裡感受不到光的存在。」陳怡彰說。

中強光電文化藝術基金會的總監李依樺,和偶得設計的負責人陳怡彰, Courtesy of 中強光電文化藝術基金會
中強光電文化藝術基金會的總監李依樺,和偶得設計的負責人陳怡彰, Courtesy of 中強光電文化藝術基金會

當我們嘗試回過頭來探討,高跟鞋教堂到底好或不好時,我們可能忽略了觀眾感受,但卻頻頻追問著觀眾,一心希望人們也能像專業人士那般的擁有豐富藝術、美學、設計等專業級知識。假使,那麼我們希望觀眾能夠自己判斷,還是永遠需要專業人士在一旁解說?

「在美學、光環境教育這件事情上,它是一個感受性的事情。不只是像我們這一輩,過去教育所著重的美學比較是技術上的。但其實它是可以放在日常生活裡,扎根、默默影響的。」李依樺說。

基金會點亮作品 - 2019年淡水禮拜堂, Courtesy of 中強光電文化藝術基金會提供
基金會點亮作品 – 2019年淡水禮拜堂, Courtesy of 中強光電文化藝術基金會提供

「透過潛移默化,也就是你給他一些經過具有教育意義設計的生活經驗,讓民眾能具備自己判斷、自己的思考,而不是由我們畫一條線、規範一些規則來告訴他們什麼是『好』,而且還一定要民眾認為『好』。」陳怡彰說。

儘管面許多美學上備受爭議的案例,都依然會感到遺憾且擔憂,但兩人在美學教育議題上的想法積極但不激進。兩人皆認為,並不是一個二元的狀態,也並不想在美這件事情上建立對立。如果對立,那麼教育能夠創造影響與改變的機會,可能就會更少了。

「在美學教育上,我認為我們並不需要給民眾一個 guideline (指導原則)」陳怡彰說。

偶得設計負責人 陳怡彰 Kyle Chen
偶得設計負責人 陳怡彰 Kyle Chen

偶得設計,從室內空間照明、到戶外大型景觀照明設計皆有涉獵,今年也為台灣燈會設計《森生守護·光之樹》、《筌屋IV后里》的偶得設計,在其網站上有這麼一句話:「用看不見的光,讓你看見這個世界的美好。」乍聽之下,好像是一句極為日常的話,但其實是設計師對於光、照明與美學的中心思想。

「其實,人是看不見光線的。而白天的時候,是太陽光主宰,但夜晚暗下來有如一切歸零時,人們就只能透過光與設計去建構一個人們所在的空間。」

「觀眾可以思考的是,你希望跟什麼樣的光線共處一整天、甚至好幾年?」陳怡彰說。

2017年屏東恆春西門古城, Courtesy of 中強光電文化藝術基金會提供
2017年屏東恆春西門古城, Courtesy of 中強光電文化藝術基金會提供

或許然而,面對如今許多燈光觀光景點、燈光秀、燈會、光藝術節等,我們真的需要有一個看得見的東西,所謂有吸睛的效果嗎?當節慶的慶祝方法總是一如往常的無變化,那或許我們可能也窄化了觀眾可能認為吸睛事物的樣子。

「人們感受和吸睛程度其實可以分開來看,並不是公共空間、公共藝術只能談人文,不能娛樂。」李依樺說。

在過去,大型節慶煙火式的呈現、五光十色的視覺衝擊,幾乎成了節目精彩、絢麗耀眼的代名詞。然而,近幾年引發討論的,例如耗費公帑的節慶煙火,是否更好的做法?

以及搶眼的燈光秀為何無從深化等議題,或許一度讓人誤會美學和娛樂彷彿是二元對立。設計師嘗試透過科學解釋為何人對此感受強烈的同時,長久下來擔任藝術活動策劃者的李依樺也回應了,推廣光環境、和討論美學議題時,並非只能透過與公眾疏離的方式。

「而人的眼睛,對顏色的變化、閃爍的是比較有感受的。這是一個短時間的效果達成。高跟鞋教堂你說到底好不好,如果和我們所謂比較優質的光環境來相比的話,例如他用了比較均值性的燈光,一個用比較五光十色的燈光。策劃者或許是希望景觀吸睛、讓觀眾留下印象。」

偶得設計作品《筌屋IV后里》, 2020 台灣燈會, Courtesy of 偶得設計
偶得設計作品《筌屋IV后里》, 2020 台灣燈會, Courtesy of 偶得設計

「然而,我們做的事情就是,希望慢慢的大家會意識到,為了讓人留下印象並不是只有那幾種方式。例如,把樹都纏上閃燈。」陳怡彰說。

在此番訪談中,從光環境、光相關的景觀公共藝術、到光節等,剖析了廣大民眾為何對於過往部分受爭議的公共景觀感到高度興趣。然而,更實際的是,在這樣嘗試改變、推廣光環境美學教育的過程中,身為創作者、設計師、活動策劃者,可能需要面臨什麼挑戰、甚至是需要克服些什麼?

更多討論,將在(下)則深度訪談中提及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