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灣,文化育成之路有多難走?「如果我們願意對創作的成果寬容一點」:5點談C-LAB CREATORS計畫 Be patient when it goes to culture and art creators: Five point of ideas about C-LAB CREATORS for example.

「必須要用更寬容,或許也不應該講『寬容』,是要視野夠遠,我們才看得到這些東西的價值生產歷程,以及可以生產出什麼」游崴說。

2018年,臺灣當代文化實驗場(C-LAB)啟動,希望的是建設一個面向未來、創意育成的創新實驗基地,一個可以形塑臺灣最重要的當代文化培養皿。而所謂的當代文化「培養皿」,也就是期待在一段時間的資源投入後,期待「長出」未來有無限可能性的文化產物與創作者。然而,在,我們能不能在還沒能看到成果之前,始終如一地對創作者們懷抱全然的信任?在日前剛結束為期一週的 2021 CREATORS 年度性開放工作室」系列活動後,ART PRESS 編輯部,首先針對 C-LAB 自2018年成立之初便投入的「CREATORS創作/研發支持計畫」為案例,來談談台灣在「文化育成」這條難走的路上,目前為止行走得如何。

2020 CREATORS 黃博志,作品《四樓天堂》參與了2019年紐約Performa表演藝術雙年展

1.這條難走的文化育成之路,難在哪裡?

「講創新,大家很喜歡說從0到1,再讓1有機會變成100、1000到無限大。雖然這樣講有點老套,但C-LAB一直是關注那些在零點幾的可能。讓創作者或文化工作者能夠有一個適切的環境,讓創造性的文化生產盡可能地自然長成它應該有的模樣。」游崴說。

臺灣當代文化實驗場(C-LAB) 所創建的「CREATORS創作/研發支持計畫」,提供空間、補助及各式軟硬體的支持,自2018年以來共培育支援了40多組文化創作者的計畫。C-LAB以跨界、跨領域的給予藝術團隊資金與工作空間,甚至進一步提供展演場地。C-LAB希望全方面的給予新秀創作者支持,鼓勵從0到1的創作摸索與深入研究,大膽的製作原型進行的展演試驗。甚至,除了實質的補助,也在精神上給予創作者支持,依據CREATORS不同計畫的需求,邀請各領域的專家/學者擔任觀察員,陪伴度過創作的撞牆階段。

而這些,都是關於那零點幾的可能。而你,願意相信這些正在育成路途中的創作者們嗎?

日前,CREATORS線上開放工作室,整起活動所呈現的創作內容,皆是2021年度進駐CREATORS的創作者們的階段性創作呈現。儘管疫情阻礙,C-LAB依然透過嶄新、風格如早期角色扮演RPG電玩遊戲的視訊會議平台「Gather Town」為使用介面,讓觀眾與進駐團隊自由交流。這樣的活動規劃,為的並不是「結案」、「成果檢驗」,而是在創作者在育成之路上的每一個階段提供創作陪伴的同時,也讓文化實驗的能具有公共性。

催落 Tshui-Lo̍h!──CREATORS 線上開放工作室 ONLINE OPEN STUDIOS, Courtesy of C-LAB

如此可以理解,文化育成走著這條路上0到1的路途上,創作者們通常會遇到的困難廣泛從資金、資源來源等實質面,甚至到創作撞牆期等精神面。然而,眾多阻力因素中,影響創作者最鉅的,其實不是來自創作者自身的困境,而是周遭社會人們願意對創作者們保持相信與否。

2.容易放棄堅持、不願持續相信的不是創作者,通常是我們

在育成的階段,一定是沒辦法有很高的公眾性跟KPI在裡面,但絕對不是不需要。這也是為什麼我們的徵件辦法裡,會有一個關於公眾活動設計的要求。」對執行CREATORS的游崴和吳宜臻來說,人們至今不應仍然認為「實驗」就等於「與市場無關」。即「市場性」和「價值」,是需要透過文化育成慢慢長出來,而不是用KPI逼迫出來的

「我們或許不會要求計畫進駐者在短短半年多的時間,就要有一個完成度很高的東西出來,但這並不表示我們不在乎所謂成果,只是我們把對於成果的期待壓更多在過程意義上,透過一定程度的公眾活動設計,去彰顯計畫過程中能展現出的獨特公共性。」對執行CREATORS的游崴和宜臻來說,文化實驗場裡不受市場宰制的創作自由度、在這樣的自由度裡一步步接近公眾、最終得以了解市場,才是文化內容生產最長、但也是最短的路。可以想見,藝術家為了一件作品堅持五年、甚至十年並不是鮮少見到的事;但若要遇上能夠排除一切質疑地、在5年甚至10年相對長的時間裡,對創作者們保持相信的文化育成支持者,彷彿是件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眼前看起來不成形的計畫,但他未來可能可以是因為有了 1而有機會到無限大的。如果理解這樣的思維,卻不做CREATORS 反而才是奇怪的事。」游崴說。

催落 Tshui-Lo̍h!──CREATORS 線上開放工作室 ONLINE OPEN STUDIOS, Courtesy of C-LAB

3.若身為願意相信創作者們的一員,需抱持什麼樣的態度與觀念?

如此我們便能了解到,創作者們在育成之路上所碰到的最大困難,除了創作方面外,還有來自他人乃至於社會期待快速成果的無形壓力。「試圖在以展演映製作的『作品論』為導向的生態中,找到另一種價值生產的可能,這是C-LAB和CREATORS計畫一直在想的事情。」游崴認為,如果我們願意相信文化與創作有其育成的必要,那麼開啟這條育成之路後,看待創作者們的成果與產出時,就不能是以過去傳統所認定的速度和時間感來衡量眼前的創作及其價值。

「無論如何,看待這樣的事情它都還是需要一個比較大的時間格局,才看得出成果。」游崴說。

其實,所有參與過CREATORS計畫的創作者們都知道,C-LAB 除了提供進駐團隊創作協作與會議空間之外,也規劃了排練室、攝影棚與影音室等專業空間給團隊使用,讓獲得資助的創作者在需要的時候,能有專業的硬體支持,而非讓「實驗作品」如果往地總是因為硬體無法被滿足而只能流於「無市場性的文化內容」的窘境。

例如,2019年進駐的表演藝術團隊僻室,在空總園區拍攝的作品《樂園》,運用空總特有的建物與空間景觀為影片塑造出獨特的廢墟感,短片於今年2月在公視的學生劇展首播,該作品為僻室的一系列星際計畫,同計畫的其他作品包括2016年獲台北藝穗節永真明日之星獎的《冥王星》,和2019年在C-LAB演出的《火星》等。

2020 CREATORS 陳志建,藝術團體「豪華朗機工」創辦人之一,進駐計畫「自然復刻——臺灣AI數位風景」旨在探究如何在藝術創作中以AI人工智慧技術作為擴充工具,發展一套「人機共創」的數位工作方法, Courtesy of the artist and C-LAB

真正創造性的文化實踐,很難單純用個別補助案的計畫期程來理解,它總是一種時間跨距更大一點的事物。我常覺得真正格局恢宏的計畫,總是對於某個主題長時間熱情投注下的產物,也因此,很多現在看來耀眼的成果,或多或少都是之前好幾個成果含蓄的案子累積下來才成立的。」游崴尤其強調許多創作者在初期投入時,都不是大部分人可以理解。試問,你我是否願意在投入硬體與思維精神支持的同時,並將價值衡量的眼光放遠,讓「文化育成」之路可以是相對寬闊且寬容的

4. 除了全然地信任創作者之外,還要持續地保持「關心」

所謂寬闊的定義,並不是放棄任何觀察、後續追蹤。

C-LAB團隊的游崴和宜臻,帶領我們回憶起第一年即 2018年進駐C-LAB的圓劇團:當時,圓劇團便以作品《悲傷ㄟ曼波》入圍了第18屆台新藝術獎,團長林正宗以從小在喪葬場的生命記憶發展成劇作,將台灣民間葬禮中「弄鐃」這項傳統民俗轉化成新型態表演藝術,隔年,即2019年就到了國家級場館兩廳院戶外廣場搭棚演出。

在嚴肅的喪葬儀式中,弄鐃作為撫慰往生者的表演橋段,是儀式中相對幽默詼諧的部分,團長林正宗帶領演出者實地與弄鐃的師公學習技藝,並發展成劇場演出。林正宗認為,傳統的弄鐃技藝漸漸少見,自許以藝術呈現留存傳統文化。對於在C-LAB進駐期間的經驗,林正宗表示,對創作團隊來說,經費的補助很實際,而相較於許多地處偏遠的排練場地,空總的地利優勢也讓他們減輕了許多交通的負擔。以及與「市場性」最直接地:觀眾前往參與更方便後,自然也增加了觀眾關注數量。

2020 CREATORS 許哲瑜與3D掃描團隊討論掃描的可能運用,以及不同的數位掃描原理,包含相機、聲波與雷射等方式,進一步理解建築場景掃描的方法與效果呈現。, Courtesy of the artist and C-LAB

與圓劇團同年進駐C-LAB的藝術家張方禹,則以進駐時期催生的音像作品《六月球兒》入圍2020年高雄獎,並獲得影像暨科技媒體藝術類入選獎的肯定,該作品在C-LAB演出後,接到了至少六個國家不同單位的邀約;藝術家顧廣毅進駐後入選歐盟補助的科學藝術計畫「Studiotopia」藝術家許哲瑜也在獲同年度2020年獲得西班牙巴賽隆納「LOOP錄像藝術製作獎」,甚至在2021年於德國獲得第18屆「Videonale波昂錄像藝術雙年展」大獎,成為首位獲得該獎之東亞藝術家。

「看待創作者的產出與成果,不能太輕率地用一種可以馬上兌現的產值來換算。」游崴說。

「當這些創作『看起來』沒有『立即』的產值,甚至是不能快速兌現的時候,我們不能太輕率地把它看作是一件不值得的投資。」對游崴來說,創作之所以有無法被輕易取代的價值,其中之一個是因為,它並不像是任何一種傳統工業可以被快速製作、更無法被任何炒短線的方式給兌現。然而,儘管在成果與價值尚未顯著以前,過程中多少還是有跡可循地可以發現,創作者不斷地在國內、甚至是國外受到肯定。

2018年進駐之CREATORS燧人氏於「搗亂了所有的創造者 」中演出音像作品。(C-LAB提供)

5.讓創作本身有意義、有公共性,比變得「有名」還要重要

目前為止,我們可以了解到的是「文化育成」是何等條艱辛的路。且一旦認同這件事情的重要性並起步後,儘管過程中這些作品尚未成名廣為人知,我們仍須盡可能地一路上保持相信、排除遲疑,否則任何的折返與暫停都將成為創作者們的阻力。

「如果我們只是單純的去想說,怎麼把這個東西『推』出去而已的話,那很容易只是把公共性簡化為一種單純的PR或宣傳。」對C-LAB與游崴來說,宣傳固然重要,然而文化創意機構並不能被視為有如公關公司地,把宣傳效果是為KPI的核心;重要的,應該是把力氣專注在探討這些文化實驗和創作作品是否有意義、是否有公共性。

「我覺得今天要談的,應該是要把這裡可能的公共關係納進來,思考為創造的一環、作品框架的一部分。如果任何文化場域裡面的實踐,都不可避免地具備某種形式的公共性,那麼它應該值得被更積極地、開創性地思考,想像它的可能。而不是只是化約成一種推廣宣傳。」對於協助CREATORS計畫的游崴和宜臻來說,與其談哪個文化 IP 宣傳的很好,不如去討論如何讓更多創作者、文化生產者能夠在未來同時具備作品文化深度與公眾性、甚至是知名度與良好的公眾連結。

2021 CREATORS 引爆火山工程 Engineering of Volcano Detonating,2016年,梁廷毓、許博彥、盧均展、盧冠宏組成的團隊開啟了「引爆火山藝術行動」,在陽明山地區進行了一系列的燃煙計畫之後,今年在CREATORS的進駐計畫為「火環之海:星陣、焱山、群島的科學與藝術創研計畫」,試圖結合科學與科幻敘事,進行一種海洋地理與生態關係的描繪。

「其實並不是C-LAB委託創作者在做計畫的同時,還得『兼著想教育推廣』,比較是想要鼓勵創作者與我們一同挖掘過程意義,思考文化實驗如何把公眾引入,轉化為計畫中的一個重要元素。試著去想像某種『動員』的可能──不管是群眾的動員、議題的動員、情感的動員。如果所有的實踐過程總是帶有一定程度的公共性。」

回到文章開頭提到的,游崴描述,在這0到1的過程中,C-LAB所關心、育成的「那零點幾的可能」究竟如何有機會在足夠的時間與環境之下,成長為具有意義、且公眾願意主動接觸甚至在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事物?而要達成這個目標,除了埋頭創作之外,另一件重要的事情便是引導創作者們思考如何引入公眾。此即是,創作者與C-LAB在此一同嘗試找出方法,期待有機會讓生活在這塊土地的人們理解到,藝術與文化內容既可以不是遙遠且脫離日常生活的深奧理論、更可以不只是空有絢麗外表的娛樂,而是擁有豐富人文思想層次的生活必要元素。

「那這個公共性可以是什麼?我覺得這是文化實驗計畫值得出的思考。」游崴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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