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生活已經離不開智慧型手機、大部分生活所需皆仰賴網路、甚至大數據可以透過你的生活習慣在網路上所留下的足跡,看穿你的政治傾向時,我們可能很難想像早在1990年代,那個網際網路開放公眾使用後,藝術家鄭淑麗就已經開始嘗試:開啟超越其數位傳遞技術本質的另一種想像。

作品結合電腦程式、影像互動的裝置連結虛擬網路和實際空間,發展出一系列創作、表演與行動計畫;例如作品《布蘭登》(BRANDON,1998-1999年)更成為首件由紐約古根漢美術館委託製作並納入館藏的網路藝術作品。

身為全球當代網路藝術的先行者,鄭淑麗的作品探索晚期資本主義和全球化時代下科技與身體政治之間不停變動的關係。從影像、藝術裝置、互動介面與現場展演反映影像及虛構敘事的力量,甚至試圖翻轉社會性別、性取向、以及種族的慣行常規。而這一次威尼斯雙年展,鄭淑麗回溯追探台灣館展覽地點:普里奇歐尼宮(Palazzo delle Prigioni)在十六世紀時是座監獄的歷史脈絡,開啟了這項全新創作計畫。
作品名稱《3x3x6》,原因出自於監獄體系裡,3×3和6分別代表著常見的標準建築結構:監獄裡,被六個攝影機不斷監看下的九平方米拘禁空間。作品直指著的是:由實際存在那九平方米的實體空間,和無所不在的監看機制兩者構成的監禁維度。

鄭淑麗就這樣,把台灣館場域轉變為高科技監控系統。
透過作品,藝術家帶領人們重新思考這個現代發達的通訊及監視科技,背後是如何影響當代社會中身分的形塑。在展出的系列作品裡,你可以看到共有十位歷史上及當代因為性別、性取向或種族因素,而遭受監禁的個體作為藝術家創作的靈感,包含被稱為「追尋女色的風流才子」的傳奇的義大利作家 賈科莫.卡薩諾瓦(Giacomo Casanova)、法國哲學家米歇爾.傅柯(Michel Foucault)、薩德侯爵(Marquis de Sade)等人,作品《3x3x6》裡探詢著不同時代背景底下,視覺及法治霸權建構、及合理化關於性與性別成規的方式。

想像大數據統計理解並體貼著你的生活上上下下,是如何地帶給人們生活便利;而臉部辨識竟也然已經在每一個人的手機裡實現了普遍性時,儘管人們也同時知曉享受服務的同時,其實也是接受著監控,但卻好似無從脫離這樣人類歷史上前所未有的監禁,甚至是甘之如飴地享受著這監控所帶來的便利。
再回到作品裡,鄭淑麗更進一步的帶著人們探討著在大數據、臉部辨識等各式應用於監管控制的科技漸趨嚴密的現下,所形成非實體囚禁,卻更顯全面籠罩的監禁型態。

透過邀請觀者參與的即時互動界面,為這座中世紀監獄的展場現址裡,帶來使其歷史停格失靈的擾動。來到威尼斯雙年展台灣館,你會看到鄭淑麗的作品《3x3x6》為橫跨四個展間、多重介面的沈浸式裝置作品。

以十八世紀哲學家傑瑞米.邊沁(Jeremy Bentham)所設計之環形監獄(panopticon)中央的監視塔樓為原型,鄭淑麗建構了一個旋轉投影塔,以運作3D攝像監視系統,同時投射出上述十位個案的等身形象。於此,觀看與被觀看的關係被徹底挑戰:
從觀者同意踏進展間的那刻起,他們即被捲入藝術家佈設的系統之中,包括臉部掃描;任何人亦可從世界各地藉網路上傳自拍影像,將自身置於展覽所建構的全面監看網絡中。

這些影像都將被轉化為難以辨認其性別與種族的形象後呈現,鄭淑麗藉此酷兒數位策略,瓦解奠基於殖民主義及人體測量學的識別方法論及傳統―這類技法應用於十九世紀阿方索.貝蒂雍(Alphonse Bertillon)建立之標準化入監照、以至於今日的人臉辨識技術,不一而足。


鄭淑麗針對上述十位個案進行縝密研究,另製作了十段「跨龐克」(trans punk)短篇科幻影片。她運用電影及漫畫文化、酷兒攝影、電玩等元素形成其數位敘事,納入真實世界法律文件、歷史資料,夾雜假新聞、傳聞及幻想,甚而錯置時空,讓不同時代與文化的角色對談,形成敘事線多重匯流的迷陣。

影片選角特別安排生理特徵與原型人物截然不同的演員擔綱演出,刻意混淆置換各個角色的性別、種族等,挑戰刻板印象與既定常規。最終觀者將步入所有影像資訊匯流與運算的控制室,藉由揭露作品裝置的系統機制與應用技術,鄭淑麗迫使觀者自我詰問監視與慾望之間的關係:當個人享受監看的愉悅、甚至主動參與監控他者的同時,自身不也處於時時受系統監視的常態?

「透過這個展覽,我們探索抵抗高度監控社會的可能策略;主張對抗壓制時,自我尊嚴的堅守;以及無論幸福或不幸,尊重個人追求不同版本人生之權利。」— 鄭淑麗

藉由本作品,鄭淑麗將酷兒–跨性別行動主義與駭客行動主義看似不相關的兩個端點接合,挑戰劃分於正常與異常之間的界線,並想像新的解放實踐。普雷西亞多評論:「《3x3x6》探索政治懲戒與性愉悅、觀看方式與主體生產過程之間的關係,企圖將當今社會中無所不在的監視目光」
「反轉為參與賦權的共同視野,重新界定主流權力結構定義下的欲望和歡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