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出生就丟進到一個極其夢幻的世界。」
「我父親是幹部,我們生活在廣東佛山市,家就住在清朝咸豐探花李文田的大院,相隔不遠就是凌遲太平天國石達開的道光進士駱秉章的孖大宅,我入讀的機關幼兒園就在這一條東華里的祠堂裡。我兒時有記憶的第一個印象是人在拆神樓,在混亂中不知道是誰給了我一個金如意,我看著這玩意金光閃閃的。當時候是1957年開始大躍進,要全民大煉鋼鐵了。」

© Courtesy of the artist Yang Jiechang
楊詰蒼回憶小時候對藝術最初的印象,也一併回憶起當時中國歷史上正進行著的「大躍進」,處處都進行著拆鐵煉鋼、挑公擔、到處紅旗飄飄,吃大鍋飯。中國的這段現代歷史,是他的這一代許多藝術家們都能回憶起,且歷歷在目的事情。
「我拿了六十年的毛筆了,很知道它的重量在哪裡。」
「第一個教我拿毛筆寫字的是我的爺爺,他說人生搞定三根竹子就行了:兩根筷子吃飯,一根毛筆識字。爺爺楊贊鴻是個破落地主,破落的原因應該是吸食鴉片,好賭。他老跟我說,鴉片是個好東西,我當時嚇壞了。後來我知道如果他有田地,1950年就人頭落地了。」
「我覺得他不單是個破落地主,還是個壞人,我是紅領巾少先隊,按規定揭發壞人壞事是義務,這困擾著我很久。」

在楊詰蒼許多創作中,其中有一組『屠殺』、『大火』,這彷彿描述著善與惡的作品曾經引起人們不少批評。他說那是他在廣州美術學院國畫系1982年被槍斃的畢業創作,這組“殺人、放火”完全違背了當時所謂真善美的原則,作品沒有被老師們通過。但是有意思的是,畢業後他居然被留在該學院做老師了。「一直到今天,這對我仍然還是一個謎。」楊詰蒼說。
「“道可,道非,常道”。善惡正是可非。」
「你問我“善與惡”,在我人生裡面,從很小的時候就一直沒有辦法判斷。我覺得藝術家最好還是用你的心來創作,善惡這些話題都是相對的。」
Portrait © Courtesy of the artist Yang Jiechang Hundred Layers of Ink -01
千層墨系列-01Hundred Layers of Ink 千層墨系列
我們直接的問了楊詰蒼老師,他是出於什麼原因常常做許多人想不到的事情,不管是畫了兩幅“殺人、放火”,還是作為一個大學老師用了五年時間來臨摹了兩次考不上美院的少年希特勒的畫作,究竟藝術家是特別有犯險犯難的精神呢?還是藝術家就是愛造反的?
「我在創作的時候,不會想著什麼是正確的什麼是錯誤的,真的錯了我就將錯就錯,創作是允許出錯,甚至犯錯的。前人沒走過的路,不等於不是路,你要敢走,你要敢下第一筆。」
「假如你的每一筆都是敗筆,把它們協調了那就好了,是吧?創作就是找平衡的關係,如果學會這個,那你做人啊、做什麼事情都有相似的道理。很多發明都是從錯誤來的,今天我們搞得什麼都要正確,思想正確,政治正確,生活正確 … … 你有什麼想法,什麼事情都給套牢了,沒辦法有創意。還好還有藝術這個行業,有藝術家這種人。」

「我感謝我的爺爺,爺爺教我寫字,教我吃飯,教我人生。」
楊詰蒼說著小時候的與中國文化密不可分的生活環境,兄弟三人裡,他說他自己是最調皮但也讓爺爺最疼愛的那一個,爺爺允許他犯錯誤。
「我一直強調我們的文化教育,只要你從小拿起毛筆寫字,你就開始有文化,你就開始去尋找,文化將伴隨你的一生。小孩從小就懂得拿著毛筆書寫的時候,他整個人肯定是會有魅力的。」

「文化這個東西,事實上你是不能太著急的,要先掌握好一門工具,它會慢慢的跟著你的人生走,隨著你的性格、你的趣味發展而導引出你的風格,品格,人格來。慢慢的你會有你的趣味,在人與人之間的群體交流裡,慢慢的就會長出一塊屬於你的土壤。你用毛筆寫一個字,甚至畫一條線,我就知道你是誰。」
楊詰蒼訴說著對中國文化的想法,以及面臨到政治和歷史上的特殊性,他認為藝術的自由、中國文化的獨一無二,藝術家可以在其中千錘百鍊。「兩三千年的皇權意識,獨裁統治,文化人只要拿起毛筆就可以在裡面天馬行空,信心滿滿。」

「藝術很偉大的,沒有藝術沒有未來。」楊詰蒼說。
「不管是誰壟斷了權力,但人腦袋裡的自由,人身體與大自然的對應,心靈深處聯繫宇宙的自在,誰都拿不走,我相信這一塊正在改變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