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形形色色的世界裡,物體被光線浸潤也被陰影佔據,而明眼人日日掌舵航行其中,在斑斕的世界裡持續飄移與浮沈。色彩浮現,抑或退去而沈寂。
我們的眼神躍向蜿蜒、閃爍之物,與周遭對比下有時更顯深刻。我們的目光無法攫取任何有意義的東西,所以身軀開始在空間中滑行,尋找更好、更適切的觀點。當我們在刻意或偶然間發現讓人愉悅的光譜組合,環繞我們的空間都會因而更顯繽紛,身處其中的我們也更能感覺自己活著。

卡洛斯・克魯茲-迭斯(Carlos Cruz-Diez), 圖片銘謝:紅門及 Atelier Cruz-Diez © Adagp
於此同時,組成空間的各種物體以及空間本身都受到工業思維的支配,淪為科學和科技的社會化共犯。
有哪些我們現在看見、觸及的事物,在過往的實驗和人為操作中未曾被瞧見、觸摸?我們有哪些感知在科技介入後變得不同?
藝術又該如何在這樣的事實中演進,並引領觀者進入其中,最後與藝術中的事實對話?對於克魯茲迭斯來說,這些都是具有地域特色的事物,我們的生活由一連串的事件開展而成,每件事都鑲嵌於感質與物質的世界中。
這就好比他作品中的重要概念,我們都是這一連串事件的積極參與者,也都能佔據我們所選定的某個位置,而藝術的任務是擁抱感覺中樞區裡不受約束的偶發事件。

《物理色彩 2574》 卡洛斯・克魯茲-迭斯(Carlos Cruz-Diez) 聚碳酸酯色譜
180 x 180 厘米, 巴黎, 2013, 圖片銘謝:紅門及 Atelier Cruz-Diez © Adagp
往這移動,往那移動,往左移動,往右移動,退回後方。一起參與藝術家的勞動,並進行時空試驗,以融入周遭的人造事物中。
在過去七十年間,克魯茲迭斯在繪畫圈留下令人印象深刻的印記。
他鎖定了光和色彩,也就是所有視覺經驗的基本要素,並用他的創作方式反轉了繪畫傳統中作者與觀者間的關係。早在他的 Physichromie系列中(自1950年迄今)就能發現,繪畫概念或相關經驗都已非絕對的真實。撇開筆觸,也撇開被動的觀者,只有行動力才是讓藝術作品成為可能的條件,讓我們遊走於時空之中,深入探尋克魯茲迭斯所謂具體經驗中的「永恆此刻」吧(在網路上觀看他的作品圖片是一種褻瀆,因為JPEG圖檔讓事實變得冰冷、壓縮,這已危害他的創作理念)。
同樣的,他在Coleur Additive系列(自1959年迄今)和Induction Chromatique系列(自1963年迄今)的殘影中對於光學輻射的探討,強調的是肉體和視界的短暫,我們之所以看見物體是因為它存在於該地,但不管從微觀或巨觀的角度觀之,「這裡」從來不是一種可持續得狀態。

克魯茲迭斯基於本身對色彩特性的廣泛研究,從藝術、哲學領域,以及科學、心理學領域中著手,隨性竄改工業媒材提供的種種創作可能,例如以鋁棒取代帆布,或以化學實驗藥物取代傳統顏料。
在這個過程中,他開始屏棄繪畫中對於擬相的癡迷,就算使用帶有強烈繪畫特性的圖面,也只追尋其中夾帶的「美感經驗」。在這樣的努力下,他的作品終於在世界各地的大型藝術機構中展出,並受到典藏,也多次融入建築和都市環境中,成為彩色的立體裝置。
他的創新作法之所以吸引世界,是因為他堅信在經驗文化以前的感知潛能。無論在什麼地方,甚至在我們開始討論這一切之前,美學就以舞動於景象、肢體、技法之間。但更性感的說法是,美學一直浸潤於身為舞者的歡愉之中。
Editor’s note: This interview was conducted in Spanish. The English translations are the author’s own. 編注:本訪談以西班牙文進行,由作者自行翻譯成英文。

展場,卡洛斯・克魯茲-迭斯(Carlos Cruz-Diez),韓國國際藝術博覽會,韓國,首爾,2018
Your work has powerful connections to the world of scientific experiment, most especially to the exploration of optics. Do you consider your creative position to be located in science as well as art?
「從很早以前開始我就已經有著樂於調查的靈魂。」
「因為我的作品是在時間和空間中開展的,所以眼前一直有無法量測的東西,每件作品都是一個實驗,一場冒險,帶我解鎖新的境界。但我總說自己是畫家,我之所以面向科學是為了讓畫面更有結構感,換句話說,就是透過一些畫家傳統上不會使用的元素來做呈現。而為了不成為全然的科學理論代言人,為了使用其他方法和工具來探討繪畫中特殊的愉悅,一直以來我承受了很大的痛苦。」
So what do you think about interchange between the arts and the sciences? Do they not constitute opposing worldviews?
「藝術家和科學家之間的共同點,就是冒險和質疑既定事實的精神。藝術之於人類的現況就好比知識的探詢一般。」

virtual installation, variable dimensions, exhibited in Carlos Cruz-Diez: Mastering Colour, Puerta Roja, Hong Kong, 2017
What, then, is the greatest risk that you have taken in your career? And how would you describe the truths that you yourself are attempting to establish?
「我作品一開始的方向(和其他人)很不同,在我的作品中,我用僅供參考或顛倒錯置的時序來取代真正的時空,讓作品成為事件演變的證據。」
「他們本身代表某種『現實』,也代表某種『自發狀態』,而我之所以說『現實』,是因為他們在時空中開展,說是『自發』的,是因為它們不依附於觀者在藝術中常見的軼事傳統。這建立出一種新的求知方式,觀者發現自己能透過屬於他們的感知方法,挖掘出自己對於色彩的創造或破壞力(因人而定),那是一種能看見色彩在眼前現形、激湧、消逝的能力。」
Nothing less than a revolution in perception. This is indeed a risk to take. But ultimately, you’ve been quite successful in your career. What do you think is involved in the change from risk to success? What is required for innovation to be recognized as innovation?
「在我到達這個境界前的過去幾年裡,在這個觀念平台上,我經歷過很多懷疑、失敗、責難,但我想起我當時看過的許多展覽,裡面雖然有些不是正式的藝術品,有些是幾何藝術,但全都像同一個人做的。我開始覺得畫作應該重新被塑造,但我指的不是畫作本身,而是觀賞畫作時特有的愉悅感。」
「我實驗出一種不需將色彩塗在物體表面,卻能讓它在空間中折射顯現的方式。」

卡洛斯・克魯茲-迭斯(Carlos Cruz-Diez), 圖片銘謝:紅門及 Atelier Cruz-Diez © Adagp
「這些實驗有的成功,有的失敗,但他們讓我發現並延展根據不同實驗方式各自開展的對話。若要將這些實驗成果轉化成真正有機的對話,最重要的是,要在實驗時就認知到成因為何。」
In a similar manner, your bold embrace of technologies outside of conventional studio practice identifies you as much as a technologist as an artist. How do you consider the technological existence of humanity? And of art?
「科技就像科學,為人類帶來越來越多的福祉,某種程度上也延續了人類的壽命,並一直忠誠地伴隨著各式各樣的藝文形式。」
「從鵝毛筆、鉛筆、鋼筆、打字機,再到電腦,這些都是我們能透過書寫來表達自我的機制,顏料管的發明也對印象派的出現扮演很重要的角色。就我個人而言,我一直很注重科技在我的藝術實踐和自我表達方式中,能帶來什麼樣的助益。」
「我相信科技,是永遠都會為靈感服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