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置即前衛、前衛才是當代?致所有曾苦於追趕「當代」的繪畫創作者們:專訪藝術家顏貽成於《草花行香子》Reconciliation of the Eastern and Western Culture, shouldn’t be exotic: “Amarantha Xing Xiang Zi – Yen Ye-Cheng”

「如果只是用西方的形式/方式,再加上拿老祖宗的遺產來發揮,那就真的是東西方合璧了嗎?當然不是。如果是這樣,那對西方來說就只是異國情調。這就是我三、四十年受的折磨。」藝術家顏貽成說。

生於台灣,顏貽成(Yen Ye-Cheng)自紐約學習西畫歸國後長期擔任教職,而從以上的言論思想便可以知曉,顏貽成潛心教學與創作的生活並非照本宣科,而是思索著眾多生於台灣的藝術創作者們,是以什麼樣的狀態身處在這一個強烈國際競爭、東西方藝術發展百花齊放的當代社會裡。顏貽成這樣的反覆思辨,長達三、四十年,在他投入教職後影響無數藝術創作者。如今,他以花草的姿態做為載體,讓作品畫面遊走於抽象與具象之間,以西畫的技法承載他豐富的東方人文底蘊。

《草花行香子-顏貽成個展》展覽現場,Courtesy of the artist and 双方藝廊Double Square Gallery

1.西方前衛思潮追趕,在傳統藝專教育裡,也教「當代藝術」嗎?

在歷經傳統美術訓練及前衛思潮衝擊下的困惑與追尋,相信這是這一輩眾多藝術家的共同經歷。

試想像,潛心投入水墨創作但卻在西方當代藝術風潮之下,被認為是「傳統且不夠國際化」?抑或是,從事繪畫創作但卻因當代藝術世界裡各式媒材爭相發展之下遭受質疑?「顏貽成1974年進入國立藝專,當時臺灣政治外交變動甚大,在藝術上則是鄉土寫實、素人藝術、前衛思潮等風起雲湧的時代,但藝專的教育相對地仍相當正規與傳統,促使他花了許多時間思考與摸索何謂藝術。」策展人陳貺怡說。

這一次個展《草花行香子》,是藝術家顏貽成在2020年「岩中花樹」聯展後,再度與双方藝廊合作,展覽完整呈現展出〈花草〉系列作品共二十餘幅,試圖從各種顏色、尺幅等帶領大眾認識顏貽成畫作中獨特的東方哲學。同時,特別邀請臺藝大美術系教授陳貺怡擔任策展人,完整梳理藝術家的創作背景。「1980、90年代的藝壇別說是紐約,臺灣也因為解嚴前後的氛圍而百花齊放。在這樣的背景中成長、出道的顏貽成,可以想像一路走來有多少選擇就有多少困惑。」陳貺怡說。

《草花行香子-顏貽成個展》展覽現場,Courtesy of the artist and 双方藝廊Double Square Gallery

2.錄像、裝置即前衛、前衛才是當代?致所有曾經苦於追趕「當代」的繪畫創作者們:

「一直深受前衛潮流的壓力,剛開始是裝置、録像、表演、觀念、地景、後現代、新科技、卡漫、當代我都必須重新自學,而且和繪畫又互相牴觸。」顏貽成曾說。

當周圍受錄像、裝置、表演等形式環繞時,你是否曾經質疑過繪畫在當代藝術世界裡的可能性?「事實上,面對藝壇的急遽變化,特別是當代風潮的來襲,顏貽成一直抱持著極深的疑問:繪畫在當代藝術激烈多元的媒材競爭中應該何去何從?而究竟什麼樣的形式與內容足堪稱為當代繪畫?或足堪稱為臺灣的當代繪畫?其意義與價值又是什麼?這些疑惑與重擔促使他1994年在伊通畫廊嘗試前衛的繪畫裝置,但終歸沒有後續。」策展人陳貺怡在針對顏貽成此次個展專文中這麼寫道。

反覆自我懷疑、推翻再建構,如同眾多藝術創作者們的心路歷程,在經歷近四十年後,終於在〈花草〉系列誕生後得到解放。「我是開始畫花草後,才解開這個結。」顏貽成說。

《花草1852》Amarantha 1852,162×390 cm,2018,Courtesy of the artist and 双方藝廊Double Square Gallery

3.什麼才是所謂的東西合璧?談起東方底蘊、東方文化之前,先談談生活

試想,身為一個創作者,除了創作之外,還有什麼事情是會讓你在生活裡日復一日、執著地去做?

此次展覽名為〈草花行香子〉,展名內所提到的《行香子》取自宋代常見詞牌名,意指行道燒香之士。而這裡所,指的「道」,並非任何宗教,而是關乎顏貽成的興趣與日常生活。不論是水墨書法、雕塑陶藝、園林庭院、電影文學、詩詞歌賦、喫茶賞壺、禪學佛理等大量顯性與隱性的影響與涵養皆在這樣的文化性裡融解吸收,成為顏貽成生活中例行的儀式,最終在畫布上綻放成他獨有的〈花草〉系列。

在顏貽成生活中看似無關緊要的興趣愛好,其實皆是成就其繪畫的「文化性」基底,而花草千變萬化的姿態最能讓他自由自在的表現。「其實這些不帶有什麼目的,只是為了怡情養性而已。而試問『養性』是為了什麼嗎?」顏貽成說。

顏貽成《花草1658》Amarantha 1658,162×130 cm,2016,Courtesy of the artist and 双方藝廊Double Square Gallery

「其實,無論你畫花草還是畫什麼,都必須要有文化性的支持。」顏貽成說。

「很多事情的原因,都是因為西方文化比較強勢,而且已經這樣有一段時間了。」顏貽成長長的創作生涯裡,他理解到文化雖無「具體生產力」,但卻是影響著生而為人看待事物時的方方面面,無論是不是身為一個專職創作者。

「大與量的創作,意義並非在於生產,而是在於以創作充滿、浸潤生活,並將生活中的一切「非繪畫」注入繪畫:水墨書法、雕塑舞蹈、建築庭園、戲劇電影、文學歷史、詩詞歌賦、中西音樂、喫茶賞壺、種花種草、太極氣功、禪學佛理、養花蒔草、種苔蘚、養金魚、賞古董、玩建盞、填詩詞、彈古琴、吃喝玩樂…。」陳貺怡說。

對顏貽成來說,做這些事並不是為了直接地「有助於」成就創作,而是如果沒有這些,他可無法更清楚地知道自己是誰。「文化認同在複式多元的當代生活中似乎也成了一種選項,中西藝術史是他可以任意取用的寶庫,生活是他體驗藝術的場所,在他的世界中沒有二元對立。」陳貺怡說。

《花草1660》Amarantha 1660,162×390 cm,2016,Courtesy of the artist and 双方藝廊Double Square Gallery

4.「西方藝術世界至今還在追求著創新,彷彿看起來不『新』就是死了。」顏貽成說。

隨著他的畫作尺幅逐漸擴大,從單幅、雙幅再至三連幅,生命力隨著顏料的散佈不斷地擴張,其作品打破了具象與抽象之間的藩籬,並擺脫對形式上創新的追逐,重新回歸繪畫的純粹。透過簡化、半抽象的筆調,融合了西方的自動性技法以及東方的寫意思維,將已內化的個人涵養及情感轉化成豐富的視覺語言。時而細膩時而狂放的筆觸,花草如同在自然的生長過程中逐漸擴散、綿延山野,最終滿佈整個畫布。

「顏貽成從2009年的《草花圖錄》系列開始回歸具象,但復於2012年後有所變化,從早期能清晰的辨別出荷花荷葉等植物形體,到至今僅餘暗示性的「草花」,並在2013年之後逐漸趨於成熟。」策展人陳貺怡細數著顏貽成作品中的墨色、石青、石綠、洋紅、赭石、孔雀藍等東方繪畫印象,同時也處處發覺顏貽成作品中西方低限藝術的蹤跡。「他的尺幅越畫越大,呈現出磅薄的氣勢,但他的大畫事實上是由兩幅或三幅相當類似,但又都足以各自獨立的畫作聯屏而成:元素的重複、系列的概念,可任意組合至無盡的排列方式,無不指向西方低限藝術的慣用手法。」陳貺怡說。

《草花行香子-顏貽成個展》展覽現場,Courtesy of the artist and 双方藝廊Double Square Gallery

顏貽成(Yen Ye-Cheng),1955年生於台中,1978年畢業於國立台灣藝術專科學校美術科西畫組學士班,1991年遠赴美國紐約州立大學進修,並在三年後取得藝術碩士學位,自1988年起參與無數聯展並多次舉辦個展。1994年返台後即一面創作並一面從事教職,並在教授的過程中底定自身為專職藝術家的身分。

顏貽成藉著轉化,將他的所思所感化為畫布上的描繪。從感官的接收至思緒的梳理,外在世界的樣貌昇華,成為畫布中抽象的色彩、肌理與線條。顏貽成從花草的形象中,發展出綿延不絕的想像。他的作品不只是觀察與描摹下的一幅繪畫,而是在流動、塗抹和來回增減的堆疊筆觸中,構築出錯落的步伐。抒發日常中的高低起伏,在顏貽成的筆下勾勒出的,是無比耐人尋味的精神世界。

 

《草花行香子-顏貽成個展》 Amarantha Xing Xiang Zi – Yen Ye-Cheng Solo Exhibition

  • 展覽日期|2021.12.18-2021.01.29
  • 展覽地點|双方藝廊 Double Square Gallery D2,D3
  • 策展人|陳貺怡